“如果你能陪着我就好了。”和沈魏道过晚安之后，我不由得对他说出这句话，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又开始发病了。
一个游戏人物而已，怎么可能真的爬出来陪我？
我熄灭手机屏幕，吃了药之后就准备睡觉。
药劲儿很大，我很快就睡熟了。
梦里，我看到黑暗中，手机屏幕又亮了，一只漂亮的、扎满碎玻璃的手从手机里探了出来，然后抱住我，低声在我耳边说：“快了，马上就可以陪着你了。”
“今晚你会梦到我吗……”
1
闹钟响起，把我从一场旖旎的梦境中唤醒。
我摁灭手机，缓了缓从床上爬起来，习惯性地吃药，然后打开手机和沈魏道早安。
我有病，虽然说我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病，但我妈说我有病，那就是有病了。
我也一直很听她的话，乖乖吃药，乖乖上学，每天不给她添麻烦……哦，她已经去世了，没办法给她添麻烦了。
“早安，今天打算做什么？”
我回过神，打开视频和他通话，“今天打算去公园写生，晚上回来写日记。”
我学习不好，因为记忆力很差劲，记不住东西，很多次我都是班级倒数第一，我爸是公司高管，丢不起这人，于是就让我去学美术，说出去好听些。
但他没想到，我绘画天分还挺高，第一次画画就获奖了，家长会上美术老师一个劲儿夸我，说我要是学美术，一定会成为一个大家。
我爸被夸高兴了，于是就放任我画画，不管我画什么，他都没意见。
原本打算今天在家里画的，但是今天家里要来一位阿姨，我爸担心我坏事，就让我出去画。
我无所谓，反正在哪里都一样。
“写生啊，可以带我一起去吗？”
我刷着牙点头，漱了漱口说：“本来也是要带你一起去的，你等等，我找下充电宝。”
写生时间会很长，我外出如果没有充电宝就非常没有安全感，整个人都会应激。
“奇怪了，我明明记得充电宝就在这个柜子里，怎么没了？”
沈魏沉默片刻后说：“苏苏，你找一下衣柜呢？是不是落在上次补习的包里了？”
是吗？我又看了眼柜子，里面没有丝毫充电宝的痕迹，于是我听从沈魏的意见去包里找。
“找到了，真的在这里。”我向他晃了晃充电宝，有些疑惑，“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大数据有这么先进吗？还是利用赛博算命算出来的？
“我推算的。”他随口说着，低头看了眼手表，说，“该吃早饭了，苏苏，一会儿见。”
沈魏的建模很好看，尤其那双眼睛，非常灵动，一点也不像建模。据说游戏公司打磨了很久才定下来的，一经上线，就收获了一众迷妹，包括我。
“好，一会儿见。”我没怀疑他的话，毕竟这年头，赛博算命也是很准的。
我爸不喜欢我玩儿手机，之前和沈魏聊天被他看到好几次，他脸一下子就变了，夺走我的手机，指着鼻子骂我。
“你他妈的发病能不能滚回自己房间里！在客厅吓唬谁呢！”
以他当时狰狞的面孔来说，他不动手打我都算好的了，于是从那天开始，我就躲着他和沈魏聊天。
2
我爸果然又提起今天来客的事情，还叫我不要留在家里。
我点头，告诉他我今天要去写生，他脸色好转很多，还嘱咐我早点回家。
公园不太大，有很多老头老太太遛狗，我再次和沈魏视频，让他看公园的景色。
“很美，但不如你好看。”
沈魏有时候就是会蹦出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，我调转摄像头，对准我说：“那你今天就只能看着我了。”
“求之不得。”
有他陪着我，我写生都顺利很多，画里不知不觉多了一只可爱的金毛。
“小姑娘，你画的可真好，可以给老婆子我也画一张吗？”
我点点头，说：“好啊，不过需要等一会儿，我这张还差一点。”
“不急不急。”
老婆婆拄着拐杖坐在一旁，静静地等着我。
她模样打扮有些熟悉，但我记忆力实在不太好，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。
我看了眼沈魏，见他依旧淡笑着回望着我，好像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。
我心里一暖，将这些疑惑甩到脑后。
“好了，奶奶你坐在这里，我给你把背景画好看点。”
老婆婆笑眯眯地应了一声，坐在我面前，“丫头，你画吧。”
她自始至终都没多说什么，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模特。
我画得也很顺手，不到半个小时就画完了。
老婆婆笑眯眯地看了看，连连点头，“画得真好看！原来我长这个样子啊！”
我和沈魏对视一眼，心里涌起莫大的骄傲感。
“妈妈，那个姐姐画的好好啊，我想请她画一张。”
小女孩妈妈还没说什么，我就答应了。
没办法，我喜欢听别人夸我。
“好吧，麻烦你了。”
“不麻烦。”我把上一张画纸揭下来，准备递给老婆婆，但一回头却怎么也找不到老婆婆的身影。
“请问你见过这位老奶奶吗？刚刚给她画了画，但是她没拿走。”
“老奶奶？没看到，从刚才起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啊？”
小姑娘天真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，我扯了扯嘴角，求证地看向沈魏，“沈魏，你看到老奶奶了吗？”
“抱歉苏苏，我没有看到，刚才你不是在和我说话吗？”
没有看到？
顿时，我如坠冰窖，周身冷得发抖。
“苏苏，你怎么了？哪里不舒服吗？”
沈魏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，他的面孔逐渐模糊在我的视线里。
“姐姐，你没事吧？”小姑娘有点害怕，声音都发颤了，她妈妈把她搂在怀里，可能是担心我对她们做些什么，连忙带着她离开了。
我抖着手，从包里拿出药吞下，苦涩的味道在舌根扩散，我渐渐抱紧自己，企图给自己一些安全感。
“苏苏，别怕，我在你身边。”沈魏担忧的面孔在手机屏幕里放大，我拿下手机，把他抱在怀里，不断地重复叫他。
“沈魏……沈魏……我好疼……心口好疼……”
要是你能抱抱我就好了。
“乖乖，深呼吸，跟着我的节奏，深呼吸，慢慢就会好了。”
我眨掉眼泪，跟着他的动作，慢慢地放缓呼吸。
半晌，我听到自己逐渐平稳的心跳声，狠狠松了口气。
“沈魏，我好了，谢谢你。”
我想起来了，那个老婆婆是我早已去世的外婆。
3
自公园写生之后，我对人多的地方又一次产生了惧怕，每天就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不断写写画画。
沈魏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，但比起以往，他每天都会关注我的状态，还会问我有没有吃药。
“我吃过药了，你放心吧。”我抱着手机，有些委屈道：“你也不关心我有没有吃别的好吃的，就知道问我有没有吃药。”
“抱歉苏苏，是我的错。那今天吴姨准备给你做什么菜呢？”沈魏温柔地看着我，我一时间看愣了，竟然忘记回他。
再次回神时，我爸上来敲门了，“吃饭了，要我叫几遍？”
“抱歉，没听到，马上就去。”
我下意识摁灭手机，等我爸走了之后我再打开手机，沈魏已经下线了，只留下一张2D版肖像画在上面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，收好手机下楼吃饭。
那个阿姨今天又来了，穿得很好看。
其实我之前就见过她，她是我留有记忆的为数不多的人。
但是我没想到，有一天她会变成我后妈。
我爸并没有征得我的同意，他只是告诉我一声而已。
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，于是我也不会在这件事上无理取闹，和阿姨笑笑就当是我的示好了。
“吴姨说，这几天你起床的时间有点晚了，是不是晚上又熬夜玩儿手机？”
我瞟了眼吴姨，叹口气，坦白：“嗯，最近忙着找灵感，马上要考试了，我想画点不一样的。”
果然，说到画画，我爸就会宽容很多，他点点头，“不要太晚，小心眼睛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4
最近我爸公司接了个大项目，忙得不可开交，好几天都没有回家。
我乐得自在，每天都捧着手机和沈魏聊天。
“沈魏，你最近干嘛去了，怎么身上这么多伤口啊？”
我凑近细细数了下他的伤口，大大小小几十个，尤其那双手，伤口更多，都是稀碎的小伤。
他轻笑一声，说：“没什么，不小心弄的，马上就恢复好了。”
虽然他只是一个游戏人物，但我还是很心疼，“你平常注意点啊，不疼吗？”
“不疼，苏苏，给我唱首歌听吧？”
他话题转移得很快，我撇撇嘴，有些不满，但还是唱了。
这首歌是我妈还活着的时候，她最喜欢的歌，也是我最喜欢的。
我凑近手机低声唱着，声音越来越低，渐渐地我竟然睡了过去。
我做了个梦，梦里沈魏从手机屏幕里爬出来了，用他那带着伤痕的手抱我，还像个小狗一样亲我。
那双眼睛很亮很好看，我不知不觉就沉沦进去了。
像处在一片海浪当中，我随着他浮浮沉沉，同他一起登上孤岛。
5
醒来后，我第一件事就是换内衣，直到下楼吃早餐时，我的脸都是红的。
“身体不舒服吗？”沈魏拧着眉问我，“不舒服的话要赶紧看医生，不能拖着。”
我有些羞涩地和他说：“没生病，就是昨天晚上……梦到你了。”
沈魏愣了愣，轻笑一声，“梦到什么了？脸这么红？”
他眼底带着戏谑，我有些害羞，但仗着他是游戏人物，所以很大胆地说：“梦到你亲我了，我们还……那个了。”
沈魏笑意更深了，他一笑整张脸都好看很多。我头一次感谢科技进步，3D版本的他竟然这么生动灵活，和真的一样。
要是他能出来陪陪我，就更好了。
“乖乖，我技术好吗？”
我沉吟片刻，看着他脸上笑意渐渐收拢，才说：“不知道，我又没和别人有过。”
闻言，沈魏凑近一些，低声道：“乖乖，离我近些，我想亲你。”
幸好餐桌上没有别人，我看了看厨房，见吴姨还在忙活我爸的饭，于是把手机放在侧脸上。
手机屏幕有些热，接触的那一瞬间，沈魏似乎真的亲了我一口，我整个人都是酥的。
“沈魏，你好了吗？”
我举着手机，心跳得有些快。
我觉得，我得去吃药了。
沈魏没说话，低低地笑了一声，“乖乖，你等我。”
等你？
等你什么？
我有些疑惑，想继续问他，但房门忽然响了。
我爸回来了。
意识到这一点，我连忙关掉手机，端坐在饭桌前等我爸。
6
我爸项目进行得很成功，公司奖励他带薪休假三天，他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和那个阿姨领证。
他通知我的时候，我刚好吃完饭，不知为何，我忽然问他：“那领完证之后，会不会带她去见我妈？”
我爸一下子就怒了，胳膊一挥把盘子全摔在地上。
“黎苏！你他妈又犯病了是不是？！吴姨，早上你有没有看着她吃药？！”
他脸色很不好看，加上这几天通宵搞项目，胡子拉碴，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灰暗的颜色。
此刻，灰色里夹杂了红色，像极了黎明前我妈跳楼时的模样。
我吓了一大跳，手开始抖，身体也开始抖。
吴姨跑出来，不知所措地看着他，说：“吃、吃了吧，她每天早上都是吃了药才下楼的。”
我爸脸色没有好转，指着我的鼻子喊：“一会儿跟我去趟医院，还有，把你破手机给老子砸了！”
砸沈魏？
“不……不，爸，不能砸，砸了就没了……”
沈魏陪了我这么久，就算他是游戏人物我也认了。
我没了妈，爸马上也要没了，我不能再没有沈魏。
“砸！给老子砸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抱着手机发疯，都是那破手机害得你病情又加重了！你现在就给我砸！”
说着，他上手就要抢我的手机。
我死死地抱着手机，不肯给他。
我不断地恳求他，“爸，别砸，求你了。我和你去医院，吃药打针都好，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，别砸。”
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。
我爸抢不过我，吴姨也不敢参与我们父女之间，他站起身喘了几口粗气，愤愤道：“行，黎苏，你最好抱着手机过活！”
7
我去了医院。
赵医生说，我的病情又加重了，需要换些更猛的药，只不过那样的话，我会很痛苦。
我爸看了我一眼，说：“换。”
我眨了眨眼，没说什么。
我早该知道的，我爸根本不在乎我会不会痛苦。
只有沈魏。
只有他会关心我疼不疼，是不是不高兴。
可现在，他没办法陪在我身边。
要是他可以陪着我就好了。
我不止一次地想着。
8
我爸和阿姨领证了，当天阿姨就搬进来了。
“以后不吃药不准离开卧室，听到没？”
我点点头，拿着画笔继续画画。
我画的是沈魏，一旁的手机就放着他的2D版画面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沈魏忽然不上线了，可能是今天有事做吧。
游戏公司在这一点设计得很好，人物会在闲暇时间去做自己的事，像极了活生生的人。
我等了许久，直到画完，他都没有上线，只留下2D版画面，还有几句死板僵硬的话。
“沈魏，你再不上线，我可伤心了。”
今天已经快结束了，我想，等我吃完晚饭再和他聊吧，那个时候总该有空了吧？
不知道游戏里时间流速怎么样，总之，我吃完饭，沈魏还没有上线。
我慌了。
但一想到如果我因此而慌乱，我爸极有可能把我送精神病院。
他之前送过一次，那里很可怕，一到晚上就会出现各种奇怪的声音。
我不想去。
所以我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，沈魏明天就会上线了，不要担心。
9
沈魏一连七天都没有上线。
我一打开游戏，就是2D版画面，还有几句模糊不清的对话，连互动都没有。
我的沈魏去哪儿了？
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见我？
我不敢和我爸说，我怕他继续骂我。
于是我开始自己找线索。
我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那个阿姨。
自从她进门，沈魏就不见了。
除了她，我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原因。
于是我趁着我爸还没下楼吃饭的功夫，准备去问阿姨。
但我没想到，阿姨反而先我一步对我说：“阿姨有件事想问你。”
我点点头，“你问。”
“你得的是什么病啊？是遗传的吗？遗传你妈还是你爸啊？”
她一上来就问我这种冒昧的问题，我很不爽，于是不打算回答她。
本来想问她是不是她和我爸搞鬼，让游戏公司回收了我的沈魏，但现在想想没必要问了。
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，没那种脑子赶走沈魏。
我迟迟不回答她，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，似乎想发火，但在听到我爸书房门响时又换了个语气。
“苏苏啊，你太瘦了，来，多吃些。”
我冷笑，这种拙劣的把戏还敢在我面前摆弄？
我低声道：“阿姨，我想喝汤。”
阿姨脸色一顿，却还是笑着盛了碗汤给我。
我爸已经下楼了，转过走廊就可以看到餐厅。
我朝着阿姨笑了笑，伸手接过。
“啊！好烫！”
汤碗洒在我的手背上，顿时红肿了一大片，又疼又痒。
我哭着看向我爸，说：“爸，阿姨她不喜欢我，还问我是不是有病。爸，我没病对不对？”
阿姨顿时慌了，连忙站起来指着我说：“你你你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的？刚刚明明是你让我帮你盛汤，现在还怪起我来了？”
我哭着看着我爸，把手递给他看。
我爸其实不太在意我的死活，但他在意别人说我有病。
这是他的耻辱。
于是他选择站在我这边，对阿姨说：“艳梅，她没病。”
阿姨如果聪明一点，就可以听懂我爸的暗示了，他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。
但很显然，阿姨没听懂，反而因为我爸袒护我而生气，“没病？没病会给自己烫成这样？”
我忍不住笑了一声，因为哭着更像苦笑，“爸，你听到了吧？”
我爸果然生气了，他怒喝道：“艳梅，我说了她没病！你再无理取闹，我们明天就去离婚！”
10
阿姨选择和我爸离婚，她说她受不了我们一家子。
签协议那天我的沈魏又回来了。
我心里憋着一股子气，质问他，“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？为什么不上线？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？我很想你……”
我说着说着，又忍不住哭了。
“抱歉乖乖，你不是说想让我陪你吗？你再等等，我很快就可以陪着你了。”
他说得煞有其事，我不由得信了一点，但立即反应过来，我这是相信一个游戏人物说的话？
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没病，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对沈魏的身份有这么清晰的认知？
我火气去了三分，说：“那你最好说到做到，否则我饶不了你。”
虽然清楚他不过是哄我，但我心里还是带了一丝期盼。
说不准，他真的可以穿越屏幕，拯救一下快碎掉的我呢？
沈魏轻笑一声，说：“好，我一定做到。”
当天晚上，我又做梦了。
梦到沈魏完完整整地从手机里爬出来，然后躺在我身侧抱着我睡觉。
我们什么都没做，只是单纯地睡一觉而已，但我感觉很幸福。
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，起床之后发现自己神清气爽，心情非常好。
我猜测，可能是昨天的梦太美好了，导致我今天一整天心情都非常美妙。
于是我选择再次出门采风。
11
我遇到了当初霸凌我的人。
她什么都没做，只是站在那里，我就害怕得发抖，腿软得像面条一样，走不动道。
林怡捧着杯奶茶，慢条斯理地朝我走来，“呦，这不是黎苏嘛？准备去画画？”
我握紧拳头不吭声，打算绕过她离开，可她却横跨一步，堵住了我的路。
我很多时候都想不明白，她为什么要欺负人，为什么要挑我欺负？
因为我没有妈妈吗？
“你还是那么有趣。”我听到她说，“人长得一般，眼睛却很好看。我一看到你的眼睛，就想欺负你，想欣赏这样美的眼睛，哭出来是什么样。”
她慢慢绕到我身后，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，“你说，公园厕所现在会不会有人呢？”
我猛然抖了一下，笔筒掉在地上，散乱一地。
初中的时候，林怡经常把我关在厕所，提着一桶冰凉的水泼在我身上，还叫来一大群同学围观。
我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，嬉笑声、鄙夷声、水滴滴落地面的声音，像潮水一样涌入我的大脑，我眼前的世界再次变得灰暗不明。
为什么？
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事情？
凭什么霸凌别人的人，可以活得好好的，而我就要生活在水深火热里？
“……苏苏……苏苏……醒醒！”远远地我好像听到了沈魏的声音，“还击回去！苏苏，别怕！我陪着你，这次你不是一个人！”
耳机里的声音逐渐清晰，像一道冲破阴霾的光，透过厕所玻璃照射在我脸上。
“苏苏，别怕，跟着我说。”
我吸了吸鼻子，攥紧的拳头渐渐放松些许。
“公园人很多，你要是敢欺负我，我就喊人。”我的声音逐渐和沈魏的声音重叠，就好像这些话我已经在心里说了无数遍，这样的场景我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遍，不需要思考就可以说出下一句话。
“就算你扮无辜、扮可怜也没用，公园每个角落都有监控，到时候一查就知道你是干的，你要试试吗？”
林怡似乎没想到我会反击，但她只是笑了一声，又说：“威胁对我没用，从小到大只有我威胁别人的份！”
说着，她就要拉着我往公共厕所走。
我一把甩开她的手，捡起一把美工刀，盯着她看，“你三番五次欺负我，只是为了好玩儿是吗？那我这里有个更好玩儿的，你要试试吗？”
美工刀一点点地推出，声音在我耳边非常清晰，我强压着恐惧死死盯着她。
身后好像出现了一道身影，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，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，将美术刀的尖端朝向林怡，一步步推着我走向林怡。
“放心，我很熟练，不会让你疼的。”
林怡像见了鬼一样，丢下奶茶就跑了。
“看，她就是个纸老虎。”我顺着声音望去，看到了一张和沈魏长得一模一样的脸，他淡笑着看我，握住我的手很温暖，“苏苏，你做得很棒！”
12
沈魏真的来到现实世界了，他没撒谎，他来拯救我了。
公园里风很舒服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。
沈魏就那样笑着看我，像极了秋日暖阳，黄澄澄的，照得人暖洋洋的。
“乖乖，看傻了吗？”
我丢掉美工刀，张开手抱他，“沈魏，刚才吓死我了。”
怀里人带着温暖的体温，真实感很强。
我悄悄松了口气。
幸好，不是我的幻觉。
这些年来，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地说我有病，我自己也搞不清楚，但有些时候不免真的相信。
“你做得很棒，刚才她都被你吓跑了。以后乖乖也要这样，不用害怕伤害你的人，大胆还击回去。”他摸着我的头发，一下一下安抚着我。
我想到自己刚才鼓起勇气的模样，忍不住笑了，“嗯，我会做到。”
有沈魏在身边，我会做到的。
13
沈魏没办法现身太久，一个小时不到他就不见了，我买完水回来，画框旁边就只剩下几张被风吹得乱动的纸。
我慌了一瞬，四处喊了喊。
周围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眼光，一道道目光聚集在我身上，和当时妈妈跳楼时一模一样。
我慌乱间打开手机，直到看到沈魏出现在手机里我才狠狠松了口气。
“乖乖，别担心，我休息一会儿就可以陪你了。抱歉，现在只能在手机里陪你。”
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耷拉下来，我连忙道：“你没事吧？我没关系的，我只要你好好的。”
我原本想对他说，如果身体不允许可以不要那么勉强，却不料沈魏很严肃地对我说：“苏苏，你要很认真地对待自己，没有‘没关系’这种说法，你自己才是最珍贵的。”
一向温柔的沈魏忽然严肃起来，我抿了抿嘴，心跳加快了些，点点头，“我知道的，但是我也担心你啊。”
沈魏微微叹了口气，说：“乖乖，只要你健康快乐，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。”
秋风吹过，笔筒被吹倒在地，笔再次散乱一地，我忽地笑了。
14
我爸发现我没吃药了。
他拿着药瓶子狠狠砸在桌上，大骂道：“要不是赵医生告诉我你没去拿药，我都不知道你这一个月都没吃药！黎苏，你到底要干什么？！你还想不想变成正常人了！”
面对他的咒骂，我心里头一次这么平静，“爸，我好了，不需要吃药了。”
我爸骂声戛然而止，紧接着又狠狠砸了下桌子，“你他妈又耍我！不吃药怎么好？！黎苏，从今晚开始，我亲自看着你吃药！”
我拿出手机，点开，推给他看，“爸，我真的好了。”
我爸在看到手机上的东西之后，脸色骤变。
一向意气风发、骄傲的他，罕见地红了眼睛。
手机上是我自己画的沈魏，不是游戏，仅仅是个2D版画面，上面写着几句话。
“求你了，救救自己吧。”
“我不想死，求你了，把自己从黑暗里拉出去吧。”
“黎苏，能救你的，只有你自己了。”
在沈魏出现的那天，我看清楚了上面的字。
15
我的确有病，很严重的病。
医生当初和我爸在房间里聊了很久，出来的时候，我爸好像一瞬间老了很多岁。
他看着我说，“黎苏，你没有病，听到了吗？你是个正常人！”
我牵着他的手，不说话也不点头。
正常人，会像我一样，亲眼看见妈妈跳楼而不流一滴眼泪吗？
我不知道。
但从那天起，我每天要吃很多苦涩的药。
我记忆力不好，我爸听从同事意见，带我去学了画画，却没想到我真的有这方面天赋。
但，我的画很可怕，吓坏了美术老师。
我爸被叫去的时候，拿着我的画看了很久，然后对我说，“老师说你的画可以拿奖，画得不错，爸奖励你一部手机。”
我笑了，捧着手机下载了应用商店排行榜第一的游戏。
16
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，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现实和幻觉，好几次我都可以看到沈魏出现在我眼前。
我清晰地知道，自己该去看医生了，但身体却做着与此相反的事情。
在意识到自己拿美工刀割手腕的时候，我吓坏了。
我不想死。
可还有谁能救我呢？
药效越来越差劲，我爸因为我脾气越来越暴躁，家里要供不起我的药了，而且……在吃下去，我的身体也要撑不住了。
我该怎么办？
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，看着窗外的天黑了又白，白了又黑。
我想。
除了我自己，没人能救我了。
于是我拿起了画笔，画了第一个人物画。
更新时间：2025-04-16 22:20:40